少女MM

脫獄歌曲衍生，15小節，世界觀細節部分為私設。
混了很多自己想法的文，給兔子超級遲到的生賀，因為某些原因拖好久了真是感覺很抱歉T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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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.
灰色的城市，灰色的人們。

鎖上大門，そらる壓低了帽簷，一身黑色走在樓與樓之間的鐵製通道上，煙囪排出的廢氣從身邊竄過。

十幾年後，他成為他們最討厭的人。

01.
「そらるさん，你到過外面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我也沒有。那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？」
「不想。」一說完，そらる皺了皺眉，慢慢動手把書闔上：「……或許，有一點？」
「真的？！」まふまふ跳下窗檻，興奮的拉著他的手，眼底有星星在閃爍：「吶，我們出去吧！長大以後！」
「哈？！」そらる錯愕，「從哪裡出去？這裡？」
「嗯！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！」

聽著まふまふ的話，そらる以為這只是他們兒時的童言童語，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。

02.
這天，まふまふ拿來一本書。
「我從爸爸的書庫偷來的！」他縮著脖子，神秘兮兮的笑。
在這只有黑白灰的世界裡，そらる撇見封面一角就覺得不對勁，連忙伸手把人拉進屋裡，並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後才將門關上。
插著腰，他道：「喂，你到底拿什麼來了？」
「我也還沒看過，所以我們現在一起來看吧！」努力壓下蔓延至嘴邊的笑意，まふまふ把書整個從大衣外套裡面拿出來。
那書封不是黑色、也不是灰色，更不是白色。而是一種誰也說不出來的色彩，既新奇又令人感到些許畏懼。
當他們顫顫翻開第一頁時，馬上就被那太鮮豔的顏色嚇到了。
「這是……什麼？」
「『紅色』。」そらる指著旁邊的字，「這是『紅色』，まふまふ。」
目不轉睛看著那兩個字，まふまふ頓時有些茫了，事實上そらる也是。他們的眼睛從來沒有接收過這麼富有刺激性的色彩。
連忙再去翻下一頁，這次上頭寫的是『橘色』，接續著，是『黃』、『綠』、『藍』……

屏住氣息、心臟大力躍動。那些興奮和恐懼混在一起，在體內各處翻騰流淌。

抽出夾在書最後面的色票卡，まふまふ用雙手緊緊握著。最後，他站了起來，把卡舉到そらる面前。
「我帶你去。」比上次更加堅定了，他這麼說。
「……什麼？」
「我帶你去，去外面看這些顏色。」
說完，想起そらる看著書時的神情，まふまふ又重重補了一句：

「相信我。」

之後，他們把書用舊碎布包起來，藏在そらる的床板下，不讓任何人知曉。
緊緊張張、神神祕祕。
就如同，聖經裡偷嚐禁果的，亞當和夏娃那般。

03.
『人可悲的不是正被欺瞞，而是埋在骨子裡那份盲從的劣根性。』

「有人想要逃出去。」
放下筆，そらる把窗戶拉得更開了些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有人想要逃出去，我看到了！」氣喘吁吁的大喊，まふまふ攀住窗框，整個人從院子竄了進來，「剛、剛才……」
「停，你先緩一點。」そらる端來一杯水，盯著まふまふ喝完後才准他開口。
「剛才，我在家門口的時候，看見兩個男人在竊竊私語說著什麼。」抹了抹嘴邊的水漬，他的氣息仍有些許不穩：「因為樣子太詭異了，我就跟了上去。結果，我一路跟到了市政廳後面……」
「等等，」そらる打斷，「市政廳後面？」
「嗯！」
「你少唬我。」他說，「誰都知道市政廳已經是邊界，後面根本沒有東西。」
「有！真的！」まふまふ跳起來，大力搖晃他的肩膀：「那是一大片森林啊！不是全部都灰的，而是很淡很淡的綠色！」
輕哼一聲，そらる雖然滿臉不相信，但還是道：「先相信你。接著說。」
まふまふ撇撇嘴：「總之呢，我就跟著他們穿越了森林，那兒的樹每棵都好高好高。在森林之後，是一根根黑色的鐵桿，不斷往天空延伸。」
「那裡才是邊界。」そらる很快明白了。
まふまふ用力點頭。
「但在他們試圖穿越鐵桿時，那些黑色的人就來了。兩個男人被上了銬帶走。」
說到這裡，他斂下目光：「我不喜歡那些人。你說，他們為什麼要阻止人們出去？我的意思是，他們也和我們一樣被關了起來，一般人不知道就算了，可他們知道啊，為什麼還要反過來幫忙關著我們呢？」
面對這問題，そらる沉默。在許久之後，他才緩緩回答：「……不知道。在這裡，我們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。」

04.
他不是無緣無故做出那個決定。

「……因為這樣，所以我想過了，我們不能跟之前的每個人一樣從地面走。」在白紙上塗塗畫畫，まふまふ轉了轉筆道。
「不能從地面？」
「嗯。據以往的觀察，只要有人靠近鐵桿，那些在地面駐守的警察就會很快跑過來。可今天如果我們從更高的地方突出呢？警察沒有辦法來到高空，說不定這樣我們就能順利逃出去了。」
在そらる還是不太明白的表情下，まふまふ轉身從書包裡抽出幾張紙，並將其轉成兩人都能方便閱讀的方向：「如果想要飛在空中，那只要能利用風的話就行了。做一個推力大於阻力、升力大於重力的東西，讓它沒有空往下墜，便能完成飛行。然後，這個就是設計圖。」拿筆在上頭指來指去，まふまふ大概解說了一下：「這個地方是主體，還有這兩片長型的翼和前面的螺旋槳。形狀是重點，利用白努利定律為基礎做一點轉換，使氣流接觸到機翼時，氣流貼著表面流動……」
撐著頭聽對方霹靂啪啦說了一堆，其中甚至夾雜了些許沒聽過的專有名詞。奇怪，這人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？
在話語終於告一段落後，そらる幫忙把桌面的紙整理起來，遞了過去：「我覺得挺好的。」
「你也這麼想？」まふまふ很是高興，害羞地搔了搔頭：「但其實裡面還有很多沒有考慮到的因素啦，加上改良和前置作業也都需要時間。如果要真正能飛上天空，我想也得好幾年吧。」
勾了勾嘴角，そらる只是靜靜聆聽，望著他、笑而不語。まふまふ感覺臉上熱度瞬間竄升，幸好在露出破綻前，鐘聲解救般響起。
「上、上課了，那我先回自己教室去。」他說。
「嗯。」

現在想起來，這段日子似乎美好過了頭。

忘了是哪一天，そらる剛踏進教室，便看見幾個人正搬著某個同學的桌子，架在窗口邊準備往樓下扔。
「他們在做什麼？」
聽見這話，班上一個和他比較好的男生趕緊跑了過來，伸手把そらる勾到角落去：「你小聲點啊，等等引來老師了。」
「不是，你們為什麼要把他的桌子推下去？」
視線左右飄移，他將頭湊到そらる耳邊，低聲道：「因為那個人太奇怪了。」
「怎麼說？」
緊張地咽了口唾沫，那人皺了皺眉，感覺有些難以啟齒：「他……他想要逃出去。」

語落的瞬間，そらる發覺自己的心跳似乎暫停了，他感覺不到跳動。

「哈……？」
「很奇怪對吧。」他露出嫌惡的神色，「那種人可能有點問題，你別太靠近他比較好，免得連你也被盯上。」說完，他還拍了拍そらる的肩，接著一溜煙跑不見了。
與此同時，『砰』一聲巨響從下方傳來，這是桌子墜樓、砸向地面的聲音。そらる被狠狠嚇得定住了，腦海中不停閃過まふまふ的樣子。

不安逐漸擴大。

下了課後，他拽起書包，往家的方向拔腿狂奔。

05.
「早安。」
「不早了。」男人轉過椅子，一張臉衝著他笑，「你遲到了。」
「一分鐘而已。」そらる垮下肩膀。
搖搖頭，男人站了起來，把帽子往自己頭上扣：「或許在這一分鐘裡就有人想往外跑。機警點啊，小新人。」
安份喔了一聲，そらる縮縮脖子，跟著自己的前輩出了警局。
欄邊防守多為兩人小組制，通常由五年以上經歷的警官帶著新人警察一組。但そらる雖被叫新人，任職其實也有半年了。
「經驗決定一切。」男人如是說。
そらる不否認這個說法，他只碰過一次有人設法逃出的情況。那時他甚至沒做什麼，只是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前輩們將人逮起。
跟著男人來到市政廳旁，只見男人從本該是死牆的地方照順序按了幾個磚頭，牆就像門一般的打開了。後頭是大片森林。
少年從沒有說謊。
「快點進來了。」不知何時，男人已經在門內催促。
そらる快步跑了進去，門在身後迅速關上。他們踏進森林，那是樹木、土地，與動物死屍所混合而成的氣味。
「對了，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。」他邊走邊說，「為什麼明明有那道需要密碼輸入的牆，還是有人能穿過牆進到這裡？」
「這個嘛……肯定是有人進來時太大意，然後被看見了。一個人知道後，少數有些想往外跑的瘋子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情報，所以下面有些人是靠販賣這情報賺錢的。」男人向他解釋。
そらる不理解的皺眉：「但就算過了牆，到欄杆邊還是會被我們逮住，那當初花那錢幹什麼？」
「唷，瞧你挺有自信。」男人笑著給他一拐子，「提醒你一點，別放那麼大口氣。哪天突然出現什麼我們預想不到的方法脫逃方式，能逮不逮得住也很難說。」
聞言，そらる的腦中立刻浮現當年那幾張設計圖，那的確是他們從沒見過的玩意兒。
立馬晃了晃頭，他往旁邊嘖了一聲，加緊腳步前進。

06.
一把撞開家門，他衝到自己的臥室裡，把那本書從床底下挖出來。
因為有布包著的關係，上頭沒有一點灰塵，依舊是那閃閃發亮的樣子。そらる抱著書、從桌上抓起一盒火柴，來到後面的院子裡。
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，他把書放在地上，刷開火柴，將燃起的灰白色火焰拋入書中。

火一碰上紙，烈火瞬間引燃。色彩逐漸被灰白所吞噬。

這樣才是正確的。
そらる捏緊火柴盒，心裡有個聲音這麼告訴他。
而隨著火勢越來越大，在火焰激烈燃燒的劈啪聲中，他似乎聽見了那些人對まふまふ的謾罵。霸凌的景象又來了，只是換成まふまふ的臉。
不行。
從旁邊拿來舊報紙，他動手、奮力往火堆的方向煽，助長火苗。
快點，燒得再快一點、再快——

「……そらるさん？」
錯愕站在一旁，まふまふ呆呆望著他，書包緩緩從肩上滑落。

「你在……做什麼？」

07.
早該下班的そらる如今打著車，準備往東邊的管轄區前去。

『那地方不是有負責的人嗎？』
『是，不過他今天請假了。而你——』筆尖指向他，男人開口：『遲到的一分鐘，就現在補回來吧。』
衝著這話，そらる暗暗發誓自己絕不再遲到了。
『放心，那也和這一樣只是巡邏而已，甚至還比這輕鬆多了。我已經先和上頭申請過，加班費會補給你。』

窗外快速飛躍的景色停下。そらる從口袋中抓出幾張錢票和銅板把車資付了，動手推開車門。
踏上地面，東邊是工業區，放眼望去幾乎全是鐵皮工廠，在深夜裡也怪嚇人的。そらる把身上裝備又檢查了一次，在這種地方就算發生危險也不意外，還是小心為上的好。
推亮手電筒，他一邊小聲哼歌、一邊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。因為廢水排放的關係，身旁流過的水溝裡呈現難看的黑色，隱隱有些刺鼻的味道。
如今是深夜一點、四周寂靜無聲，就這麼巡著巡著，此時，そらる路過一間廢鐵回收厰。然而奇怪的是，本應該緊閉的鐵門此時卻半掩著，簡直就像在說有人偷跑進去一樣。
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情形，そらる跟著走了進去，裡頭滿是鐵鏽的氣味。唯一能見到的只有手中光源所照亮的地方，他稍微查看了一下，發覺半點動靜也無，搞不好是自己多心了，門是被風吹開的也說不定。
回去吧。他這麼想。
然而就在他要掉頭離開之際，後方猛然發出一道很大的金屬碰撞聲，砸在水泥地上特別清晰。そらる快速轉頭，一道黑影從面前竄過。
低喝一聲，他馬上把手電筒揣進褲子口袋，開始朝黑影逃跑的方向奮力追逐。
鞋子踏在地面，風聲狠戾劃過耳朵，眼前黑影離他越來越近。
因為在當初考警察時也有體能這一項，そらる跑步的速度自然不慢。沒幾秒，他馬上伸手抓住那纖細的手腕，從後方大力一拽，使兩人雙雙跌落在地。
當そらる把手電筒的光源移到那人臉上時，他不禁微微瞪大了眼。而後，平靜的喊出那個名字：

「まふまふ。」

08.
自從燒了書的那一天起，他們再也沒見過面。

まふまふ看見是他，眼底也閃過一陣詫異，但又很快消去。他的眸子在そらる身上打轉，接著用食指勾住男人的領口，輕輕下拉：「……黑色的。」
そらる沉默不語。
まふまふ哼笑一聲，撇嘴：「大騙子。」
心頭狠狠一震、他死命咬住牙，然後在轉開眼神時恰巧看見了對方手上的東西。
「那是什麼？」
「這個？」對方舉了舉手中金屬，道：「這是零件。」
そらる皺眉：「什麼零件？」
「你忘了？就是那個東西。」まふまふ幽幽望著他，接下來的話讓そらる在一瞬間瞪紅雙目：「就差這個零件了，我找它找了好久。等我把它裝上去後，那台機器就可以——」
『喀』
話還沒來得急說完，太陽穴頓時感覺一陣冰涼。只見そらる將槍管抵在他的腦袋旁，粗礪地放聲怒吼：「丟掉！」
「そらる，你他媽有種就扣下板機！」
「我叫你丟掉！」
槍管用力往前頂了頂，他俯在上頭與まふまふ相互瞪視著，而對方的手還是抓著物品死死不放。
是恐懼使他憤怒嗎？そらる已經分不出來了。他一直都很相信少年絕對做得成那機器，但現在立場不同了，まふまふ的成功就是他最不想看見的事。
萬一計畫失敗了呢？
要是機體不夠穩固而墜毀呢？
そらる緩緩移開手槍，他太清楚在欄邊被逮住會是什麼下場。

因為他是警察。

『喀嚓』一聲。趁身下人不注意，そらる快速摸出腰間的手銬，一把銬在少年的右腕上，發出哐哐啷啷的聲響。
「你要幹什麼？」
「把你帶走。」そらる淡定回答。
狠狠倒抽了一口氣，まふまふ略顯慌張的左右張望、最後立即用沒被銬住的左手從鞋子裡摸出小刀，一把架在自己的右手腕上：「如果你不放了我，我就砍下去。」
「如果你敢砍下去，我就在這裡侵犯你。」
少年不可置信的噤了聲。

下一秒，他看見そらる舉起槍托。

09.
當まふまふ再次醒來時，他已經躺在一張大床上，手和床頭的鐵桿銬在一起。
糟透了。
此時，浴室的門被打開，そらる頂著一頭濕漉的髮走過來：「醒了？」
「你真的很糟糕。」
「要是不敲暈你，我又怎麼能把你拖回來。」聳聳肩，他抓了條毛巾擦乾頭髮，水珠沿脖頸滑落。
まふまふ四處張望了一下，發現從窗外可以看見一間很大的商場，他們小時候還曾經跑去玩過，差點在裡頭迷路。
「原來你住這裡。」他說。
そらる嗯了一聲：「你呢？」
「雖然搬出家了，但還是在那附近。」まふまふ回答，眼神又飄回窗外，「話說，這些年啊、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搬去了哪裡，沒想到現在居然是透過這種方式知曉。」
望著說這話的まふまふ，そらる微微張了張口，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句子吞了下去：「……還有其他，是你不知道的。」
「的確如此。包括那天你為什麼燒書、為什麼當了警察……很多很多事，我通通都不知道。」將目光緩緩轉到男人身上，まふまふ沙啞地開口：「我一直不懂你在想什麼。好比現在，我想帶你逃出這個籠子，你卻把我關進另一個牢籠。」

10.
在そらる要去上班的時間，まふまふ還睡著，そらる沒叫醒他。
換上那身一如既往的黑色制服，他熟門熟路的上了崗位。然而一到定點，そらる便瞧見那兒在進行龐大工程，但不知道在幹什麼。
幾分鐘後，男人朝他走了過來。
「前輩，那是在做什麼？」
「那個？」用拇指比了比身後，男人聳肩，「據說是要蓋個類似高塔的東西，好讓盯哨更嚴謹些吧。因為聽說昨晚差點有漏網之魚。」
「這樣嗎……」
看著已經蓋到兩層樓的灰色建築，そらる隨口問：「這塔什麼時候會好？」
「唷，挺快的，估計這幾天吧。他們24小時輪班制，這裡也不用怕吵到住戶，效率自然很高。」男人從口袋裡敲出煙盒，點燃了菸草後放進嘴裡吸了一口，吐出白色的煙圈：「而既然談到這個，我也提醒你一點相關的，最好不要有想往外跑的念頭。那些在欄邊被我們抓住的人，送回去後是被算叛國罪審理的。」
聞言，そらる微微瞪大了眼，他從沒聽說過。
定了叛國罪，等同於被打上一個『死』字。
「嘛，這也是我們警察才會知道的。畢竟有人逃出去這種事對於政府來說實在很丟臉，還有損他們的威信。」
指尖輕輕顫抖著，吸緊一口氣，そらる低聲詢問：「……那前輩呢，你有想過要逃出去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
幾乎是下一刻便脫口而出。對方轉過頭來，朝他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：「為什麼要逃出去？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嗎？全都是白色的，一片空白。不僅如此，更是每天發生戰亂、饑荒、天災人禍……反觀我們這裡，比白色更多了黑灰這些色調、人民各個溫飽、應有盡有，傻子才會想出去。」
被這話唬的一愣一愣的，卻又有些許熟悉感。そらる這才想起，這是政府掛在嘴邊的話，在街上也能常常看見。

只有他知道。
不，應該說，只有他、まふまふ、和まふまふ的父親知道，那些人們被蒙在鼓裡的事實。

男人咧嘴一笑：

「這裡就是美好的伊甸園啊！」

11.
回到家，そらる就把一整袋從圖書館借來的書重重放在床上，まふまふ嚇得蹦了起來：「搞什麼？」
「這些給你看，怕你無聊。」
「……怕我無聊，不如直接放我走不是更快嘛……」嘴裡嘟嘟囔囔的唸著，但まふまふ還是伸手進袋子裡一陣翻挖，畢竟在這裡真的是太無聊了。
而在まふまふ找書的同時，そらる趁機進更衣間換掉身上的軍服。因為工程的關係，他的衣服上不免沾了些許飄飛的粉塵。
「誒等等……そらるさん，」まふまふ的聲音從外頭傳來：「『辦公室椅子分類學』？『如何避開大船』？誰會借這種書啊我說！」
臉色瞬間難堪了幾分，他尷尬地用力咳了咳：「我隨便借的，你看就是了！不看拉倒！」
「誰、誰說我不看了！我就看！看100遍！還寫心得給你！」
「行！」
「哼！」
聽見那賭氣似的哼聲，そらる嘴角忍俊不住，終於是偷偷笑了起來。自那天起，他似乎就沒這麼笑過了。
恍惚間，そらる覺得他們好像又回到年幼那不黯世事的年代、彼此相互嘻鬧著，成天想的只有今天晚餐吃什麼和那個越獄的夢。
而如今，まふまふ依舊懷抱童年理想，可他卻化作少年的鐐銬，死死囚著錮著，連籠子也不願意讓他觸碰。
漸漸地，那上揚的嘴角趨於平淡，轉為一絲自嘲的嘆息。

-

又臨隔日，世界拉起白幕。清晨大概是降過雨了，空氣中有淡淡潮濕的氣味。
そらる照樣在出門前去看一下まふまふ的狀況，對方仍是熟睡，床邊放著一本書向下攤開。那書是鳥類圖鑑，估計是まふまふ睡前看的，直接就這麼壓著了。
把書拿起來，那一頁正好介紹到翠鳥這種鳥類。他細細瀏覽過上頭的字：

『……它們的獵物種類繁多，通常會從棲木上猛撲以捕捉魚類。此外，翠鳥一旦飛起來，背部的深藍色便會大放異彩，那就是牠最美的狀態。』

12.
日子就這樣度過三個月，那高塔老早就蓋好了，そらる時常被分配進裡頭駐守。從上面望下去，可以看見那些數木的頂端，偶爾有鷹類佇立在上頭，睥睨整座森林。
「最近太平靜了。」
朝他扔來一顆包子，男人步到他身邊站著，頭髮有些凌亂。
「平靜不好嗎？」
男人搖頭：「當然不是不好，但不是有句話叫『暴風雨前的寧靜』嗎？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。」他警戒的望向地面，そらる發現對方才往肉包上咬一口，那包子就頓時消失了一半。
回過頭，他也慢慢從中撥開自己手上的那顆，絲絲白煙飄起。

-

今天比平常晚了一點下班。剛打開家門，他的額頭馬上就被某個東西擊中。
まふまふ的大笑聲傳來。
「那是什麼？！」そらる一手揉揉額、一手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左右端詳，是他沒見過的物品。
「這我做的，叫『紙飛機』。」迅速又摺好一架，まふまふ將尖端朝前、輕輕扔了出去，「你看，只要順著氣流就能飛，這是大飛機的簡化版
。」
「飛機？」
「喔，我給那機器取的名字。」看著紙飛機搖搖晃晃飛行，最後因撐不住而輕墜在地。まふまふ想往前去撿，手卻在離它五公分的地方硬生生動彈不得。

鐵鍊拉緊，發出刺耳的重音。

「そらるさ……」
「閉嘴。」

他太清楚他要說什麼。

方才難得輕鬆一點的氣氛又瞬間降到冰點。這已經是多少次了？只要還有那條鍊子，他們就不可能恢復原來的關係。
「我不可能放你走。」他說。
まふまふ微微斂動了雙目，他把紙飛機拆掉，手指摩挲著邊角：「……其實，不出去也可以。應該說，如果不是和你一起，那就沒有意義了。」
「什麼……？」第一次聽到這種話，そらる皺了皺眉，まふまふ低聲輕嘆：「昨天我還看了另一本書。上頭寫著，如果有話一定要好好說出來，不然對方不會知道。於是我就想，為什麼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還要特地寫進書裡呢？而後來我發現了，那是因為每個人都很少做到，就連我自己也是。」
抬頭注視對方，まふまふ一字一句道：「我一直沒告訴你我為什麼想出去。如果那是造成我們隔閡的原因，那我現在就說——都是因為你，そらるさん。」
語落的瞬間，他身體晃了一下。
「當聽見你說也想出去時，我就想著：啊，不然就出去吧，如果你想的話。可讓我下定決心是在更之後，我帶了書過去。你知道……不，不對、你不會知道，你不知道你那時露出的是什麼表情，但我全看見了。」

「『如果能讓你再次露出那個表情。』」
「『想要再看一次。』」
「『想要帶你看見那些色彩。』」
「『想要和你在一起。』」
「『而若要說為什麼的話，』」
「『那大概是，』」

——「『因為我好喜歡你。』」

13.
室內一片靜默。

まふまふ微喘著氣，接著脫力般的闔上了雙眼。許久之後，他頓時感覺手中一輕。
床沿凹了下去。
「……我燒書，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可能會被霸凌，就和那個人一樣。」
把手銬脫下來放到一旁，そらる沉聲道：「我當警察，一方面是畏懼世人眼光、另一方面則是想著，如果我努力一點、權位重了，說不定哪天……能在這世界裡保護你。這樣，你就能盡情做你想做的事。」他頹然的埋首，話語間滿是苦澀，「我阻止你逃出去，是因為你一旦失敗了、現在的我什麼也沒辦法幫你做，只能眼睜睜看你負上叛國的罪名被處死。我一直、一直都……」
重重深呼吸，そらる抹了把臉。他想自己是哭了，眼眶感覺到一陣濕潤：「……我才是什麼都沒說的那個，造成隔閡的是我。」

從一開始就錯了。一步錯、步步錯。
誰都在想著彼此，卻和對方的關係越來越遠，甚至反過身相互傷害。
那麼如此一來，再去論誰對誰錯，似乎也沒有任何意義了。

湊到男人身邊去，まふまふ歪頭吻了他。

輕輕地、輕輕地。
彷彿從沒吻過一般。

隔天一早，他發現まふまふ不見了，軍服的口袋裡插著一架紙飛機。

14.
在そらる出門時，成群的鳥從上頭飛過，伴隨著幾聲響亮的鳴囀。今天風不大，很舒服的吹亂著髮絲，有幾撮擋住視線了，そらる用手撥到後面去。
在距離規定時間的十五分鐘前抵達崗位，男人朝他丟來一袋燒煎餅：「早餐。這家還得排隊呢。」
道了謝，打開袋子，裡頭有五小包。そらる拿出一塊咬了下去，牛肉滾燙的湯汁跟著溢了出來。
「好吃。」
「當然了，所以得排隊啊。」男人笑，「快點吃吧，今天有得忙的，我們要整理資料。」
「資料？」
「嗯，將這一階段的巡邏報告用好，標出幾個重點區域以便上頭紀錄。」男人說。
點了幾下頭表示理解，そらる快速再咬掉兩塊煎餅，便跟著男人工作去了。
然而彙整資料實在不輕鬆。除了大量的報告外，更有些為了偷懶導致紀錄不確實和不完整的、最後通通被煩躁的男人叫上來一頓狂吼。總而言之，等到他們將資料全部處理完已經半天過去了，兩個人累癱在椅子上。
過不久，男人起身下去買便當，そらる則是把早上沒吃完的煎餅拿出來咬，雖然冷了但味道絲毫沒有減退。
咬著咬著，他把另一隻手插進口袋裡放，卻忽然摸到一團東西。そらる疑惑拿起，原來是早上那台紙飛機，一忙起來他就完全忘了。
而因為放在口袋裡擠壓的緣故，紙飛機已經沒了原貌，看起來差不多就像張普通的廢紙。他隨手把紙打開，卻意外在上頭發現一行字：

『絕對要讓你看見喔。』

「哈……？」
頓時，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。
そらる立刻站起身子，可就像是配合好似的，耳邊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很大很大的引擎聲轟轟作響，快速地、由遠而近。
「那是什麼——？！」
接著，他聽見底下人們驚奇而惶恐的叫喊。
一把衝到天台上，そらる緊扶著欄杆好讓自己不被吹走，頭髮和衣服皆被狂風帶起。他跟著底下那些人抬頭，一道巨大的黑影從空中劃過，直直奔向鐵桿。
完全無法阻止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、各個張大了嘴。
他們只是呆呆仰望，看那從沒見過的巨大機體翱翔於上空，俯瞰整個骯髒腐敗的灰色城市。

『飛機。』

在如死一般的沉寂中，そらる想起了這個名字。
而後，一聲巨響。

飛機衝破牢籠。

那深藍的美麗機翼，如同翠鳥。

15.
五秒鐘後，世界開始騷動。

「有人逃出去了！」
黑色制服的人們一個接一個的大吼。
大家發現待在地面不管用，便有人開始試圖爬上鐵桿、有人拔腿往塔上狂奔、更有幾個人已經來到他身後。
「我知道了，用槍把他射下來！」
不知道是誰這麼喊了，そらる一怔、還來不及反應，就看見有個人從懷中掏出槍來，槍口瞄準在籠邊盤旋的飛機。
雖然只是直覺，但そらる認為まふまふ遲遲不飛離的原因是自己。

他真的要逃走嗎？

『乓！』
子彈打在牆上，蹭出點點火光。那人翻過身來往撲倒他的そらる身上揍了一拳，放聲怒吼：「你在搞什麼！」
他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，沒有回答。這時，まふまふ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過來。
「そらるさん！」他聽見まふまふ在飛機上大喊，「跳出來吧，我會接住你的！」

跳出去？

雖然那個大洞就在自己面前，但和塔至少也隔了將近三公尺的距離，更別說底下是十幾層樓的地面。就連現在，他都可以聽見風聲猖狂抽速的聲音，在耳邊颯颯作響。
跳不跳？
而在そらる思考的同時，已經有人開始發現不對勁，正默默的從後面想把他圍住，手中鐐銬反射出泠冽的冷光。
まふまふ瞪大了眼，著急呼喚：「そらるさん！」

他恐懼的抬頭。
少年從護目鏡後注視著他，那是一片如琉璃般透明的紅色。
再之後，他才發現那些透明，盡是滿盈的淚水。

「你相信我啊……」



——腦袋深處嗡嗡鳴響著。